心许今夏

现在还来得及赶上去海边的巴士

【龙嘎】镜像爱人(中)

*两龙两嘎,一对年上,一对年下。

(上)在这里




郑云龙提议一起去吃甜品的时候,被他的二号——18岁的那个,拒绝了,冷冷拽拽地嚷着自己要回去写作业。


这个理由提出来,自然是没法反对。人民教师阿云嘎惊觉自己虚度了一下午——虽然是开心的一下午,但带着自己的学生出来玩,还是不太好。


于是说了两句就要起身告辞。


小嘎见他要走,蹭地钻到他怀里,两条白细的手臂往他身上一箍,阿云嘎宽松的卫衣底下就显出盈盈腰线,给满脸不爽的小郑同学看呆了。


虽然才见面不到一个小时,两个人却好像从小长大的闺蜜一样亲亲热热地粘在一起说了好多小话。小的那个觉得大的那个一看就是很疼爱自己的人,大的那个一见到小的就想要呵护照顾,彼此都觉得对方好亲切好熟悉,是可以依赖的骨肉之亲。


倒是旁边两个姓郑的都脸色不好看,郑总裁哪里见过小嘎这样撒娇,心里又甜又酸,泡得发软,小郑更是皱着鼻子咬牙,自己连老师的手都还没牵过,这个小崽子第一次见就抱上了!


总之最后大家都兴致怏怏的,怀揣着各自的小脾气分别了。




从头到尾都眉眼弯弯的反倒是平时温和稳重的阿老师,走去地铁站的路上仍在惊讶地赞叹缘分之奇妙,世界上竟然还有另一个自己,在和另一个郑云龙一起生活着。


这太不可思议了不是吗,那自己的捣蛋鬼大龙以后也会长成郑先生那样吗,长发、迈巴赫、西装三件套?


阿云嘎想到这里“噗哧”笑了出来。


奇怪的是没有任何回应,耳边仍然是寻常街市的声音,喧闹又安静。难得和阿老师在周末独处,郑云龙却低头踢着小石子,一言不发。


他满脑子都是阿云嘎刚刚开朗的样子,和小嘎手挽着手笑作一团,笑声美好得让花店角落枯萎的衬叶都打起了精神。他眼神明亮,但新奇又欣赏的目光尽数却落在了另一个——小郑斟酌了一下用词,确认不会伤及自己——另一个比自己老好多的商务型bking身上!


虽然长得人模人样的。


偏偏他天真的老师见他沉默还乐呵呵地挑起话题:“大龙以后也会长得那么帅吗?”


“他帅吗?!”郑云龙眉毛一拧,脚底小石子被踢飞,狼狈地滚到远处。


啊?阿云嘎突然被好凶地瞪了一眼,张着嘴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卫衣的厚帽子歪在一边,像吃饱了胡萝卜之后慢半拍的长耳兔。


“老师你等着看好了,我以后肯定比他优秀。”郑云龙鼻子里哼出两声气,轻轻地替阿云嘎把帽子拉正后迅速地收回手,继续双手插兜盯着球鞋尖儿走路。


话里酸味太明显,阿云嘎一愣,终于弄明白郑云龙在不爽什么劲儿,差点儿笑出声,还好凭教师极高的心理素质及时忍住。


思绪随着午后的风漫无目的地绕弯,阿云嘎忽然想起什么,鬼鬼祟祟曲起手肘戳戳郑云龙:“有一个秘密!“


郑云龙抬眼看他。


阿云嘎正想说话,却临时变了主意,眼珠一转,把拟好的句子又藏回了贝齿后面:“你先答对我的地理题,我就告诉你。”


郑云龙还没来得及给出反应,一阵尖锐的橡胶摩擦沥青路面的声音猝然响起,几乎是瞬息间,阿云嘎就被他猛地拽进了怀里,鼻梁在肩膀上撞得生疼,力气大得他脑子空白了两秒。


揉揉鼻子抬起头的时候,看见的是一骑绝尘的外卖电动车和背后扬起的灰尘。


咚咚、咚咚,听见的是紧贴着的胸膛下少年强而有力的心跳。


阿云嘎的心跳也跟着有点乱了,他安慰自己说这只是对一场虚惊的后怕。好在郑云龙着急地抓着他仔仔细细看了两圈,一遍遍问有没有事,撞到没有,并没抓住他年轻的老师脸上一闪而过的绯红。


“走路也不看着点,五岁小孩吗,”他把阿云嘎换去里道,揽着肩膀的手却一直紧紧地扣着没有松开,心脏都开始打架子鼓了,还强装随意地咳嗽两下,“你要说什么秘密啊刚才?”


阿云嘎也被这一出弄得晕晕乎乎,早就忘记了要卖关子,受惊之后声音好软,回答说:


“你知道吗,郑先生喜欢小嘎。”




“大龙是不是喜欢嘎子哥?”


对自己已成为秘密的一部分毫不知情的小嘎坐得直直的,扯着安全带,探出脑袋凑近驾驶座提问,那认真劲似乎不输给任何一个绿苗苗团的小学生。


“你又知道了,小朋友?”郑云龙勾起嘴角,稳当地打方向盘,驶上回家方向的大路。他动用了八成的自控力迫使自己专注于路况,可今天阿云嘎的样子实在让他太新奇喜欢,还是没忍住侧头瞥了小朋友好几眼。


“那我当然知道啦,”阿云嘎仰起头,好骄矜的模样,像是世界上最机灵的小天才,“嘎子哥笑着听你说话的时候,他可是对你怒目而视。”


“怒发冲冠,决眦尽裂......”阿云嘎摸摸自己的下巴,学那说书人的语气背诵刚学的《鸿门宴》。


郑云龙一个青年总裁精英人士笑得误按了喇叭。


“樊哙被黑得最惨的一次,我从来没发现你还有这一面呢,阿云嘎嘎同学?”


郑云龙笑完了不够,又继续打趣:“你之前怎么在我面前隐藏得那么好,年纪轻轻就两幅面孔,你是不是跟我装呢,老端着架子?”


过了这个路口,车流突然变得凝滞。前方大概出了点事故,路况复杂,郑云龙不再玩笑,敛神开过了这一段,才发觉车里寂静得冰冷。


和阿云嘎相处这半个月,他感知小朋友情绪的能力越来越强,心知不对慌忙侧头去看。阿云嘎背对着他蜷缩在车座里,半个小脸埋在自己胸口,像无处容身只好抱紧自己取暖的小动物。同样的姿势郑云龙在第一天带他回家留宿的时候见过,那天他为阿云嘎收拾了客房,却被小朋友拉住手红着脸说不要。这一出实在意外,问他为何,又只拉着郑云龙的手晃啊晃,不肯说话。


那大概是郑云龙近年来最不知所措的一刻。事业走到现在的位置,称不上顺风顺水,但始终乘风破浪、一往无前,况且未满而立,盛气总有一些,自诩并无多少能真正让他发愁的事。但那天晚上的阿云嘎,真是叫他犯了难。


他承认他对阿云嘎有一些旖旎的心思,并且这些心思开始得比任何人以为的都要早。后者先按下不表,前者他却从未刻意隐瞒不让阿云嘎知道。这爱并不羞耻,反而是最坦诚的一次,大概是感情里年长者的缘故,他的私心很少,想给予的却很多。想照顾他,想保护他,想让他感受到自己在被人爱着,这些是他对阿云嘎产生的为数不多的欲望。


当然也有过恍神间想捧起他的小脸蛋亲亲他的刹那,但那就和收到一支水灵灵的小百合后想凑近嗅一口那芬芳一样,是一瞬间怦然心动的念头,比起眼前的可爱宝贝,压根算不上非做不可的欲望。


那天带阿云嘎回家,有些仓促,却是他预期之内的事。说了想要保护他照顾他,可外面风大雨大,思来想去哪里都没有自己的家温暖安全。


可是一旦真的走出花店,穿过风雨,两个人各自穿着成对的迪士尼睡衣呆在一间卧室里的时候,还是有那么点无端的悸动和暧昧——郑云龙发誓这不是他的本意。


阿云嘎不说为什么不想一个人睡,郑云龙只能很小心很轻声地蹲下来问他:那要跟我睡吗?睡在我旁边,我晚上好给你盖被子,现在天气很凉了。


阿云嘎听完脸蛋红成小寿桃,下巴埋在郑云龙披在他身上的宽大西装里,扭扭捏捏好一阵也不同意,最后“哎呀”一声,把外套的长袖子甩到郑云龙肩膀上,径自小跑进浴室关上了门。


郑云龙本来心里还挺正人君子地端着,被他这样一撒娇,竟然也有点害羞了,手在西裤上揩了好几下,才想起来去给他准备换洗的睡衣。


那天晚上上了床,阿云嘎很主动地蹭到他身边,从背后抱住他。郑云龙吓了一跳,迟钝地把手放在他手背上想安慰两句让他松开的时候才发现阿云嘎手凉得厉害,握住指尖,还能感觉到微微的颤抖。


阿云嘎强势地把五指扣入他指缝,明明是很小很柔软的一只手,却那么用力而果决,因为必须这样才能掩饰他心里的慌张害怕。


这是他应该去做的事,他在车上就做了决定。


郑先生的好意早已超过了他的安全距离,可比起不适与尴尬,比起内心深处微弱的道德谴责,他更害怕的是惹郑云龙不开心。


有两位遛狗的大妈常在他花店门廊下唠嗑,大声谈论她们宠物的吃喝拉撒,同时附上夸张的大笑或嫌恶的白眼。他听的最多的便是“我昨天给他换了个贵的狗粮,这小畜生就闻了两下一口也不碰的哦,没良心的!”诸如此类的话。


他不想当“没良心的”,知恩图报是在他为数不多的关于家里长辈的记忆里反复被强调的词语。


阿云嘎自认没什么能还的,唯一一点不知道能不能称得上优点的地方大概是一副还能看的皮囊。他知道自己在练功房压腿的时候,周围有多少女生的窃窃私语,窗外有多少男生闪躲的眼睛。这些他从不放在心上的东西,在有一天做完作业的凌晨忽然窜进他脑海,挤开他刚下发的家长会通知单和明天的打工安排,占据了他大半的睡前反思时间。


——我真的好看吗?郑先生会喜欢吗?他忍不住一遍遍在心里衡量自己,自己再体贴懂事一些,应该也算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孩吧。


他变成了青春期里初恋的少女,纠结、犹豫、担心、辗转反侧地思考自己到底够不够好。


喜欢郑先生不是假的,想要更用力地回报他也是真的。


于是如郑云龙歪打正着说破的那样,他做过一些掩饰自己本心、笨拙地讨郑先生欢心的事情。


比如罕有的任性和撒娇,比如常挂在嘴边的敬语,比如那天晚上伸进郑云龙睡衣里后被后者强硬地拿开的手。


那天郑云龙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直到他睡着后很久才又上的床。


阿云嘎睡着后的样子就和他现在蜷缩在车座里一样,顾影自怜的倔强,铜墙铁壁的软弱。


郑云龙点开了车载音响,钢琴声流淌在车厢里,在淡漠的氛围里显得突兀的温柔。


一首舒伯特自顾自地转完,他感觉副驾驶座里的小朋友没那么紧绷了,才开口:“抱歉车里只有古典乐,不知道现在年轻人喜不喜欢。”


阿云嘎摇摇头,身体侧过来一些,终于露出一点笑颜:“郑先生也很年轻。”


郑云龙受用地勾起嘴角,手肘撑着窗沿单手操作方向盘:“还以为你会接受不了。”


“郑先生喜欢的我当然接受得了啊。”阿云嘎侧头看着他,很快地回答,压根没有通过思考。


郑云龙点头,迈巴赫汇入前方停滞的车流,他转过来看着阿云嘎的眼睛:“那你也应该接受全部的自己,知道吗?”




工作日下午地铁上人本来就少,18岁的郑云龙还一路往车头走,车厢里除了明晃晃照进来的阳光,只有他们两个。


阿云嘎在阴凉侧靠中间的位置坐下,郑云龙却不坐下来,只蹲在他面前,扶着他的膝盖。


阳光恰好从郑云龙背后一整面的车窗穿过,他被光影分割成两半,高挺的鼻梁上细小的绒毛清晰,生长到鼎盛的骨架蜷在阿云嘎膝下,张扬的生命力显出温和的臣服态度。


郑云龙骨节分明的手搭在对方的破洞牛仔裤上,仰视他的老师。


阿云嘎被看得心慌,万分后悔和郑云龙聊起谁喜欢谁这种话题,何况对象还是另一对他们。这举动无疑于点起一把火,把自己往深坑里带,而火焰中的人正灼灼注视着他,像质问、像乞求、像引诱。


上周讲的厄尔尼诺现象你听懂了吗,我再跟你解释一下吧大龙。阿云嘎顾左右而言他,谈起专业知识语速飞快,右膝头是南美,左膝头是亚洲,把郑云龙的手掌摊开作一片肉色的太平洋。


他圆润的指尖从右膝划过郑云龙手心,粉色指甲盖下似乎接着微弱电流,麻麻痒痒的。东南信风减弱,于是它吹拂的南赤道暖流也变弱,暖性海水在南美洲西海岸堆积,阿云嘎用指尖快速轻点右膝,热空气膨胀上升,所以下了好多雨。


郑云龙盯着他破洞裤下白皙的皮肤和小动作不断的手指,默不作声。


这里呢,是澳大利亚。阿云嘎在郑云龙手心画了个圆,海岛的轮廓和少年人的掌纹融化成线。本来要流过来的暖性海水都不来了,所以干旱燥热,易引发森林大火,你懂了吗大龙?


郑云龙忽然抓起他的手放到颊边,吻上他到处圈圈画画撩拨纵火的指尖,用嘴唇轻轻地触碰手指侧面薄薄的皮肤。


他抓得好用力,像是要把两个人的指骨揉碎在一起。阿云嘎皱着眉想抽手,却直直对上了少年眼里燎原的山火。


春夏秋冬日夜流转,陆风干燥炙热,没有一滴雨水可以远渡重洋,他的圣婴*在他十八岁的秋天强势地姗姗而来。




*厄尔尼诺,西班牙语为El Niño,意为圣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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